只屬於我們的少有時光
隨著小寶寶出生,以及產假結束回到職場,生活一團混亂,時時啼哭,我無法再掏出更多的自己。擇定住家附近的幼兒園後,讓剛滿兩歲的女兒插班就讀。
我和女兒手牽手步行上學,沿著快要醒過來的大馬路轉進街巷。這段不算太長的路,是只屬於我們的少有時光。
街廓裡的行道樹,有一大段是菩提,樹冠寬闊,風從遠處來,一樹樹如水波起伏湧動,發聲沙──沙——,有麻雀一會兒落在樹梢,一會兒落在地上,葉影也擺動,我們就踩在簌簌篩過的日光裡前進。
途中會經過一座小公園,最多劇組來社區拍電影、戲劇或婚紗的,就是這兒了。恰巧遇見了,我們有時候停留一會兒,惦惦站在杜鵑花開的路邊看,有時候不停留。
更多的時候,我們牽著手,但沒有並行走,她落後我兩個大步,我一想到自己上班就要遲到了,便心急地催促她再走得快些,甚或放掉了她的手,快步趕在前頭,留她一人在後面小跑步地追。
我總在慢行的公車上想到這些事,把頭靠在窗玻璃上假裝睡著,肩膀卻不住地上下起伏。我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當好媽媽,說著媽媽該說的話,做著媽媽該做的事情。她進校門時,我們甚至沒有好好說再見。
我曾如此篤定地向菩薩求一個孩子,以為成為媽媽的每一天都會帶來幸福,不知道分娩之後,各種孩子的紛雜事挾帶焦慮與疲憊而來,每日都成為不了自己,只是很小很小的母親。
心好像讓人給揪了起來
一天的開始比日出還早,工作縫隙中一次次打開擠乳器,而拖著倦累的步伐回家後,還有第二輪班。即使睡著,也沒有真正睡去,無數半暝一手抱一個孩子,在房間裡轉圈圈唱歌,哄她們入眠。
同事大大地嘆了口氣,「妳更堅定了我這輩子絕對不生小孩……」
我無法隨時都在女兒的身邊,但我整天想著她。我因唇□疹一再復發,自她出生後,從來沒有親吻過她。但當我們躺在床上,安靜地將頭挨在一起,耳朵貼近,滿室綿軟溫熱,我認為自己從來不曾這麼幸福。
女兒經常是全校最早到的。我捨不得,她卻好得意,「圈圈老師說我每天都是第一名呢!」
那日,我再不離開就將趕不上公車,但透過圍籬窺見偎在老師懷裡的她,兩歲的眼啊鼻啊唇啊都尚未長得完熟,生長曲線在同月齡中遠遠落後,我們卻告訴她:當姊姊就是大孩子了。
她也發現圍籬外的媽媽了!屈膝彎腰從鬧哄哄的遊戲場中鑽出來,腳步搖晃,不顧老師在身後追,沒有回頭地往我的方向跑來。
身體抵住圍籬鐵柱,她盡可能地把手從空隙間伸長到外面來,聲音是濕的,反覆叫著「媽媽--媽媽——」。我緊緊握住這好小的手,眨了眨眼,滴滴答答地掉下淚來,她那短嫩的指頭,就在我手心裡粗糙的刮痕上來回磨蹭著,撫摸那些沒有人知道的痛。
清晨的陽光滿滿的,照在她的鼻尖和唇,亮起微微光澤。她用袖子抹去鼻涕,眼睛彎彎,嘴角上揚,抬起頭讓我看看她明明在哭卻假裝在笑的臉,那麼一副想要非常勇敢的樣子,像是要讓我知道,媽媽我沒事的,沒事的。
心像讓人給揪了起來,疼得我發不出一點聲來,只是將手指旋著她的細軟髮絲,慢慢梳開,「今天也要加油喔,要勇敢,要聽老師的話,不要哭。」我輕輕點了點頭。女兒定定地凝視我的眼睛,把我的手拿來放在自己手心裡,也點了點頭,重複我的話:
「今天要加油,要勇敢,不要哭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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