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紅燭熒熒的微光下,祖母正以利剪將鬆散焦黑的燈芯,修剪成平整的圓弧狀,然後將燈芯蓋裝回煤油燈的油座上。點燃火苗將玻璃罩蓋回,才旋鈕調整燈芯長短到適當的亮度,整個房間隨之一亮。這時,我心滿意足地幫忙吹熄蠟燭,和祖母兩人相視而笑。
那已是上個世紀的記憶了,六○年代中期的我還沒進入小學讀書,為了改善世居外島窮鄉僻壤的窮困生活,父親也隨伯父的腳步下南洋去打拚謀生。家中只有母親和我與剛出生才滿月的妹妹,跟祖母借住在宗親祖傳下來的三合院裡,一間中庭靠西側的廂房。那時,台灣仍處動員戡亂的戒嚴時期,而外島更是還在單打雙不打的準戰爭的狀態中。
在沒有月光的晚上,入夜後大地便一片漆黑。當時全島都還沒有路燈,連手電筒也不多見;加上戰火的煙硝未曾遠離,晚上還實施宵禁。九點過後民眾便不得隨意在戶外走動,尤其在單號的夜晚砲擊不歇,寧靜更是還在無盡頭的遠方;傾耳細聽砲聲落地的遠近,煤油燈便是唯一的安穩。心想明天清晨,鄉間小路遍布宣傳單,那又將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。
這樣的夜晚感覺特別漫長,作息全仰賴這盞煤油燈的光源,靠那溫暖的光暈在靜夜裡移動。但我們早習以為常,總在此起彼落「咻──□!」的砲火聲中沉沉地入睡。有時半夜裡還會突如其來個戶口調查,喚醒沉睡中的孩子一一清點人數。不只是宵禁,居家燈光也不得外洩,還得在門窗上遮蓋厚厚的深色粗布;深怕燈光從縫隙間流瀉而出,成了對岸□口的瞄準點。
後來我也上了小學,總會在夜裡寫寫功課,燈火在搖晃中閃爍,屋子裡總瀰漫著一股煤油氣味。但一家人能夠圍坐一盞煤油燈下,在昏黃的的光影下各做各的事就備感幸福。母親孤獨的身影,總在燈下織織毛線、代客縫補軍裝、或刺繡花鳥貼補家用,年幼的妹妹則自顧著玩。更多的時候,為了節省煤油起見,也只好儘早熄燈就寢。
六○年代的金門,百姓生活都過得非常純樸。那些點著煤油燈的夜晚,偶爾回想起來還彷彿是在昨日。我好像正透過破損的門板縫隙,窺視天涯海角的明月,或者額頭靠在木質的窗櫺上遠眺遠方的星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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