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現龍蝦大王
「潛水的人，沒有不打魚的。」這句話是一個拿著魚槍的潛水者對我說的。
我那時候借宿在蘭嶼國中研究海蛇，並在學校搭伙，剛吃完飯就看到餐廳外有一個人從校門口緩緩走來。他帶著一把比人還高的自製魚槍，是我見過最長的魚槍。好奇心驅使下，便和他聊起來，他表示要去饅頭山那邊打魚，問了我一些海蛇的問題，然後說：「你打過最大的魚多大？」我一臉懵地回：「我沒有打過魚。」接著補充：「我是跟蘇焉老師學潛水的，蘇老師都是拿相機拍魚，從來不打魚。」他輕蔑地回：「潛水的人，沒有不打魚的。」
這個斬釘截鐵的回嗆，讓我想起在蘇老師的家和他的潛水公司，從沒有看過魚槍，而蘇老師的一次行動更讓我覺得他不可能打魚。有一次我們去小蘭嶼潛水，發現一個洞內有三隻大龍蝦，中間那隻最大，將近一個手臂長，他威武地被左右兩隻稍微小一點的龍蝦保護著。蘇老師轉頭示意我往後退一點，以免驚跑牠們，他從側面慢慢靠近洞口，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中間的大王。
我們立刻上浮至水面，把龍蝦交給船上的人，大家一面驚呼沒見過那麼大的龍蝦，閃光燈一面此起彼落地亮著，同時議論著晚上如何料理。等大家拍得差不多了，蘇老師抱起那隻大龍蝦，我以為他要和他的戰利品合照，結果他直接將龍蝦丟回海裡。每個人的下巴都掉了下來。雖然當下我也覺得可惜，但心中是佩服他的。
蘇老師是台灣潛水界的教父，早期大家還沒有保育觀念時他也不打魚嗎？我曾這樣直接問過他。他說，以前有很多把魚槍，後來改拿相機就不再打魚了。他補充道：「打魚可能會喪命。」這句話我當時沒有追問也沒有完全理解，直到我自己打了第一次的魚，才有深刻的體會。
當魚叉刺穿魚體
研究海蛇時不但吃住都在蘭嶼國中，連氣瓶用的空氣壓縮機也安裝在那裡。有一次吃飯時教導開玩笑地問：「老杜，你吃我們、睡我們，怎麼不打幾條魚上來？」我尷尬地承諾研究結束之前一定打一些魚請大家吃。
離開蘭嶼前，我借了一把魚槍到雙獅岩打魚，背著氣瓶緩緩下降，尋找那鮮豔又鮮美的紅石斑。經過一番探尋，終於讓我看到那一抹豔紅，我拉滿橡皮筋小心地逼近。當魚叉刺穿魚體，我血脈賁張，掠食者嗜殺的本性被徹底釋放，滿足又興奮地取下垂死的魚後，我繼續搜尋下一個目標。就這樣打了幾條魚，顯示剩餘空氣的壓力錶已到紅線。正想著是否該上浮時，另一隻更大的魚出現了，我盤算著打完這隻再上去也不遲，便追了過去。這大魚顯然較有經驗，和我玩起了捉迷藏，我在就快得手和放棄之間數度猶疑。
等我再次看壓力錶時，指針已在零了，原以為一口氣就可以上浮到水面，但從水下三十公尺到水面比一口氣還長得多！我試圖從氣瓶內再吸一些空氣，可只吸了一點點就完全吸不到氣了。即使減壓症的陰影在腦子裡閃現，也只能加速上浮。本能地，我憋著最後的一口氣上浮，胸脹肺裂的感覺很快就出現了，我立刻想到須持續吐氣，否則肺會爆掉。吐出寶貴的氣後胸脹的感覺就消失了，在衝出水面的時候我已完全無氣可吐。
我很幸運，減壓症沒有找上我，那次的經驗讓我體會了打魚的熱血、忘我和可能會喪命。潛水的人沒有不打魚的？是嗎？如果你想找死，可以試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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