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素霞／在蘭新高鐵上

2019年5月30日星期四

劉素霞／在蘭新高鐵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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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/05/31 第4461期

精彩內容

◎今日繽紛

劉素霞／在蘭新高鐵上
葉子／趕稿的時候

今日繽紛

劉素霞／在蘭新高鐵上

文／劉素霞圖／錢錢/聯合報

幾個小時的車程，民生問題如何解決？

朝辭蘭州母親河，夕至敦煌莫高窟，拜蘭新高鐵之賜，千里絲路一日遊盡。

我的絲路行，從蘭州單點進出，先搭高鐵前往莫高窟，再搭巴士逐點回遊。蘭新高鐵，以時速兩百二十公里在青藏高原上前進，是一項新體驗。

而我搭乘蘭新高鐵的第一印象，便是禁菸宣導。

上車放好行李，才剛入座，便見車掌與服務員到車廂內，對著旅客態度堅定地宣導高鐵車廂內的禁菸規定。違者法辦，輕則罰款幾千元人民幣，重則留置調查。

在台灣，禁菸只要貼禁止標誌，或以廣播宣導就夠了。大陸吸菸人口眾多，無菸環境的概念初萌，要徹底禁菸，就得大費周章，以致每一站都要重複一兩次禁菸宣導。據說這些工作人員，幾乎都是維吾爾族。且看他們身材魁梧，語調鏗鏘有力，禁菸絕非虛晃一招。

高鐵站每一站停留僅約三分鐘，對於菸癮發作者，是解不了菸癮的。甘肅省的嘉峪關站，是中途大站，停車六分鐘，只見百多癮君子在月台上解菸癮，彷彿煙霧彈炸開，我下車照相，卻置身煙霧縹緲中，沾了一身菸味上車。

高原強風是蘭新高鐵的剋星。大量的擋風牆與明隧道便發揮顯著功效，車體前進時，由打到玻璃窗上的雨珠，迅速甩尾消失，便知風速與車速之疾。但在車內卻感覺穩若靜止。我們便玩起在窗台上豎立硬幣之實驗。可惜，沒成功。

六個多小時的車程，民生問題如何解決？前一天導遊小薛已再三提醒，高鐵便當一個需人民幣四、五十元，又貴又難吃。我原本想體驗看看，聽此一說，便作罷。

高鐵備有餐車，我以為像餐廳一樣，乘客可以在那裡點餐用餐。走去一看，原來只是一個兼賣特色商品的狹仄售餐櫃台。商品中有一本退市、不再流通的人民幣集冊，裡面有一百、五十等各面值的鈔票一套，售價兩千元人民幣。不能流通的人民幣，卻會賺錢，比流通的人民幣還值錢。十幾億人口用過的退市鈔票，那可是無法計算的錢母啊。

回到座位，看到某個團友買了高鐵便當，眾團友聞訊紛紛過來拍照，賣相的確不討喜，眾問：吃起來如何？他笑說：「噓，佛曰：別提了。」只見便當上鋪著薄薄小小幾片紅燒牛肉。我往外看，見祁連山下，牛羊成群，怎麼放在便當裡，卻這麼小氣？

也許，這就是蘭新高鐵上，眾多乘客吃泡麵的原因吧。只見用餐時間，一個個端著加了熱水的泡麵碗羅列行走。在這麼高級的火車上，眾乘客一起吃泡麵，也是一奇。我沒吃泡麵，感覺味蕾上還記憶著一大早吃的蘭州拉麵，我不想讓它這麼快就被其他滋味覆蓋。

現代人，解決三餐還不容易？倒是張騫通西域時，他吃喝些什麼呢？他茹毛飲血嗎？還是他的奴僕幫他料理漢食？

高鐵快速前進，路卻仍是走也走不完

一路上，看到壯闊廣袤的沙漠，沙漠中點綴著綠洲，不用風吹草低，也看得見成群的牛羊，有數不勝數的風力發電。連綿的綠帶中，長著青稞、油菜花，玉米等作物。那連綿的油菜花田，彷彿休耕時的嘉南平原放大版。沙漠區黃禿禿的山連著黃濁的溪流與旁邊的油菜花田，也彷彿放大版的台灣火炎山與大安溪及溪岸的田。

處於放大版的土地上，儘管只是沙漠中的綠州，還是大得令人震撼，高鐵這麼快速前進，而沙漠、綠洲卻走也走不完，似乎沒有止境。在這樣沒有框架的大地上，讓我超想變巨鵬，飛起來。

而，一路上，人煙稀少，只有零星少數民族的平頂建築點綴其間。卻，只見其房，不見其人。其中還有高比例的屋宅顯得頹圮破敗，似久無人居。這些少數民族，都飛走了嗎？這樣天寬地闊，到底是少數民族的資產還是包袱呢？

初來乍到，一切於我皆是新、是奇，我狂喜地拍照。嫌按快門的速度太慢了，我索性打開錄影。如此，幾個鐘頭下來，一直捨不得休息，終於覺得頭昏。遂決定閉眼，休息。

只是閉著眼睛，仍覺得頭痛，胸悶，甚至沒來由地停止呼吸數秒鐘。以致時時被自己的沒呼吸驚嚇，每兩三分鐘，便不安地睜眼、呼吸，努力深呼吸。直到大大喘口氣後，才覺得舒服些。如此，反覆著。

一段時間後，才意識到，這會不會就是高原症？

我看看車廂前的LED字幕，時值七月天，室外氣溫卻只有十度。是高海拔所致嗎？我趕緊查手機資料，高鐵從蘭州車行一個多鐘頭，便到青海西寧，那是海拔三千六百公尺的青藏高原。那麼，高原症真的是青海高原給我的回饋了。看著鼓脹如河豚般的零食包裝，哈，我笑想，零食也有高原症嗎？深怕睡著了會停止呼吸，於是，我努力維持意識，不斷調息、深呼吸。同時，我也察覺到，車廂裡的喧鬧似乎微弱了許多。

隨著高鐵行經的地勢下降，脫離了鬼門關一般，我的高原症不藥而癒，終於不需時時警戒著呼吸了。

河西走廊的住民，主要是穆斯林，漢人反而是少數民族。然而藉由方便快速的蘭新高鐵，吸引了眾多的漢族前往觀光、工作、定居。長此以往，河西的族群結構，想必會跟著改變。我觀察到，每一站上下車的旅客中，頭戴著白帽的男性穆斯林不到半數，他們看來皆悠然祥和，有一種人在家鄉的安適感。

從蘭州到莫高窟，兩地之間相距一千兩百公里，搭飛機，約需兩個小時。但看不見武威、張掖、酒泉、敦煌的沿途風光。旅遊手冊所載的好多景點，點點相距都在五百公里開外，遊覽車拉車時間動輒五六小時，走完全程，得七八天。而搭乘高鐵，一天便飽覽千里風光。

我早晨尚在蘭州吃拉麵，傍晚已經在千里外的敦煌吃烤羊肉了。

葉子／趕稿的時候

葉子/聯合報

臉書訊息傳來編輯的留言：「新稿再請幫忙賜下。」我心虛回了個「好」，計畫著晚上得抽出時間趕緊寫稿。

趕稿的時候，會特別想煮菜。明明電腦螢幕上只打了「標題」兩個字，就沒有下文了，瓦斯爐上卻火熱地滾著。雞蛋煮熟切碎、馬鈴薯蒸軟壓成泥、小黃瓜和蘋果切成小丁，再把全部食材混在一起加上美乃滋和少許鹽攪拌均勻，一道「雞蛋馬鈴薯沙拉」就誕生了，而我的文還是一片空白。

趕稿的時候，會特別想整理東西。明明電腦螢幕上除了「標題」外，多打「內文」兩個字，就又沒有下文了，人卻站在客廳書架前整理起書牆，理由是「為了尋找靈感」。不小心翻到一套日本漫畫家筱原千繪的《魔影紫光》，就閱讀起來；男女主角會變身成豹的故事，即使讀過一百遍還是很吸引人，躺在沙發上一本接著一本，忘記我的文還是一片空白。

趕稿的時候，會特別想跟貓玩。好不容易寫完稿子開頭第一段，貓咪小六吃完罐罐，跳上桌子，直接往筆電鍵盤一躺，好整以暇地舔起毛來。為了吸引小六的注意力，讓牠離開鍵盤，我拿出壓箱逗貓法寶－－逗貓棒，飛舞的羽毛如同鳥正在飛翔，永遠能夠讓貓瘋狂。可是，逗貓棒如同吸鐵石，會吸引其他貓靠過來，一群貓虎視眈眈，讓我雙手揮舞不停。看貓狩獵般匍匐前進、跳躍、掠奪，宛如觀看野生動物影集，令人無法轉開目光，好不容易完成的第一段文也在貓跳上跳下間灰飛湮滅。

趕稿的時候，會特別想找照片。想起某隻貓，想寫下貓的故事，每天拍下的照片是最有力的佐證，也是最真實的紀錄和回憶。不斷用手指翻動手機相簿，隨著日期往前回溯，回到最初的相見，那還在吸著奶的模樣、牙牙學語的步履蹣跚、第一次到動物醫院的場景等等，如同走馬燈般轉動著一隻貓的全部貓生。翻閱著照片，也讓自己陷入思念，想起每照顧一隻貓，總會在起點時為牠們規畫未來，在生命終點時感嘆過去；但時間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，踏出的每一步，只剩下回顧。

趕稿寫下的稿子，當下或許會覺得寫得不夠理想、表達得不夠貼切，或是篇幅不足以描述完整的故事。可是過了一些時日再讀，總是慶幸自己當初能夠突破種種心魔阻擾，完成一篇又一篇關於貓的故事，讓貓不再只是貓，讓我不再只是平凡的我。

兩周的時間過去了，又再次看到編輯的留言：「新稿再請幫忙賜下。」我感謝她的提醒，這像是一種開關，把我腦袋中的點點滴滴轉化成文字流出；雖然趕稿的過程中我可能還是會想煮菜、整理房間、找照片，或是不小心跟貓玩起來……但沒問題的！我還是會坐回來，敲醒睡睡醒醒的筆電，一個字一個字打進去，一隻貓一隻貓的故事寫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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