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李翊菱 黃秀華的變奏「東巴文」
歲月到了一定數字,便知無須刻意學習減法生活,自然而然能明白「極簡生命」的哲學觀,同時也能體悟人生若少了殘缺便無美感的存在。因為當心靈自由的時候,就會主動填滿一路以來的不足。
其實人生本無缺憾可言。而什麼是智慧?絕對不是孔子、莊子或蘇格拉底說了什麼金句,而是紮紮實實由淚水的累積而得。
「友多聞」是交益友必備的條件之一。認識秀華姐是我這一生當中,最大的收穫。一九五○年代出生的人,普遍懂得體恤父母的辛勞,自願犧牲求學的機會,有遺憾是必然的。但如果選擇一輩子自怨自艾就只能在命運圈�堨朝遄A而終生在苦海�堛s水。秀華姐是一位令人敬佩的臺灣女性,雖生長於新竹這個二線城市,卻遊遍天下而為集大成者。
俗云:「沒有哭過長夜的人,不足以語人生。」我要說一個臺灣經濟起飛前,因個人的努力成功創造家族價值,以及集合多年淚水所淬鍊出來的生命故事。這故事記載了臺灣近代史的軌跡,非關政治,而是小老百姓經商的心態。在那個時代,員工對老闆的忠誠度,以及恪守商業道德倫理講求和平共處的態度,讓貧窮年代的眾生,反而更能落實強盛的德行。秀華姐給家族的庭訓是「厚道、守口、不爭」,注重培養孩子有解決問題的能力。訪談過程中,故事主人儼然成了我的生活導師。
小學畢業是秀華姐的最高學歷,但如今不僅多聞更多智。為人謙卑且有高度的生活品味,是人人渴望交往的朋友。她在小學五年級便開始推車賣甘蔗,小小年紀就能俐落的削出一節節甘蔗服務客人。十三歲到臺北打工,精於環境觀察最後選擇回家鄉學做生意。閩南俗語:「生意囝歹生。」(想生出一個能夠接掌事業,願意做生意的孩子難求之意),自小感受做生意太辛苦的秀華姐,請求父親協助轉行。短暫轉行進入描畫廣告招牌職場,再度發現潛在的繪畫能力。十八歲組織家庭,開啟個人生命的挑戰。經歷婆媳問題、孩子教育、賺錢養家,但百忙中仍不忘追求靈性的精進。奠定思考習慣的她,喜歡深度旅遊,藉著行萬里路來補足小時候失學的不足。她甚至具備了藝術家、建築師及所有色彩造形創作者的特殊「視覺閱讀能力」,持續創造精彩的生命。
秀華姐一次到麗江旅遊,發現觸動人心的古老文字,特殊文化衝擊著心靈。她,愛上了東巴文。在沒有設限的生命迴轉處,又一次精彩地完成自己。於七十歲月的人生,揮灑異族文化的價值,並將藝術與哲學相容,以濃烈色彩的象形文字,轉換成有溫度的智慧之語讓人內省。沒有學院派的框架束縛,所完成的畫作是欣賞者的生命港灣。
我第一次接觸東巴文字,不是來自印刷體而是秀華姐的「畫字」。心底的激動無可形容。特別是〈手舞足蹈〉,近乎野獸派的鮮紅底蘊,由東巴的「舞」、「歌」、「吹笛」的象形文字,簡單建構了一幅畫。聰明的古人,以聲波代表唱歌。吹笛者的樂音,由四孔傳遞。當時的人們忘我的展延雙臂邁開腳步,簡單的滿足快樂感,讓觀賞者跟著產生喜樂的心緒。又如〈善是寶物〉由「善」與「寶」二字的結合,呈現圓滿的生存條件。美麗如花的圓形線條與色彩,運用字體祥和氣氛均勻地鋪陳整個畫面,這不正是當今社會,最需要傳遞的風氣嗎?再如,深沉的底色襯托著,藤、漆樹、梅花與白楊樹,完成了〈植物之美〉的自然觀察。多精彩的素人描繪,沒有框架,以畫說話,立志人間。
欣賞秀華姐以她純淨的心靈,畫出變奏的東巴文字。疫情間的生命沒有白費,成功傳揚唯一活著的象形文字。我要為她策一場畫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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