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碗湯一端上來,整個世界有如定格般,暫停。驟逢家變的那年耶誕,客居異國的母子三人走了趟療傷之旅。來到歐洲陌生城市,擠在借來的小公寓,屋主回父母家團聚,便宜租給我們一周。床單、桌椅、衣櫥裡的衣服都是別人的。
胃在想家,找到了一間中餐館用餐。坐下來後,聞著擦拭過的桌子上殘留的油膩味,那屬於華人餐食的特有嗅覺,激起我們埋藏在基因裡面長期的記憶,也牽引著三個漂泊的異鄉客思鄉的心。
「我要燴飯。」很不耐餓的大寶果斷點餐。
□「那我點牛腩煲。」小寶也毫不猶豫,他們兩人放下菜單,默默地等著我。
這是我們共有的默契,基於經濟考量,一人只能點一項單品,不加點飲料跟湯水。
當我還在看菜單時,大寶幽幽地說:「突然有點想喝熱湯。」天冷飢寒,他忍不住想要破壞規矩。
「不行,一人只能點一樣,只有媽媽可以例外。」金牛座的小寶,對於預算有著異於常人的堅持,卻又想給媽媽一點安慰。
□「那這樣吧,我加點一碗雞湯,我們一起喝。」身為一個有特權的媽媽,在點了乾炒牛河之後,又奢侈地點了一碗雞湯。
終於,期待中的雞湯來了,整個世界忽然暫停,眼前是只比醬油碟大一點的迷你碗。孩子們對於雞湯的分量很詫異,一言不發,躊躇著並未取食。
「一人喝幾口吧。」我大方地將小碗推到中間,么喝著。
孩子們淺嘗一口即止,意猶未盡地看著我,卻表露堅持:「媽,剩下的都給妳。」
那一刻,彷彿慢動作一般,那碗迷你湯在泛著油光的桌子中間閃閃發光。如女皇般的尊榮,我舀起一小口喝下。
「媽,妳把湯喝完。」我照做了,輕而易舉地,那麼一小碗。
我終於了解到,即使全世界都變了,扣在心底的某些東西從不曾改變。我們仍舊擠在一張小小的餐桌上彼此關懷,即使落葉失根,身處異鄉。
多年後,我還記得那碗雞湯的味道。口中的熱湯,溫暖的心,在那一年的耶誕,離家數千里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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