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本文從敘事者和丈夫阿俊的對話開始,對談中充滿懸疑,接著描述母親養家、因蓋捷運而家屋被政府徵收,以及作者兄弟們領光了錢卻不顧母親等事件,身為女兒的敘事者堅持要讓母親搬來同住,在這些敘事中,阿俊的形象從影子轉為光亮,看似沉默的他帶來了見證家曾存在的瓦片。瓦片不僅象徵了家的往昔,也具體而微地濃縮了家曾有的形狀,即使最後殘缺而破碎,但那仍是不可抹滅的存在。
最後阿俊撿拾並遞給母親的段落中,也暗示著比起親兒子,沉默女婿的溫柔與溫暖。
──李欣倫
阿俊在深夜時才回家,身上髒兮兮的,拎了一只麻布袋。
「那裡面裝什麼?」
「沒什麼。」
自從我告訴阿俊,我媽同意搬來我們家住之後,阿俊就變得怪怪的,他沒有說不,那就表示不反對。這樣就夠了,我不想多說,怕萬一我們吵起來事情又會變卦,屆時,阿俊又有意見或我媽鬧彆扭,就糟了。
當阿俊去洗澡時,我先上床睡,一時間,睡不著。
我們結婚二十多年來,他對我娘家的事總是不以為然。我娘家在桃園鐵路縱貫線旁,是一棟磚瓦平房,開雜貨店,但我爸老是不務正業,在外忙著為黑白兩道喬事,店是我媽在顧、孩子也是,小孩養大了,全跑了。當我爸過世,我媽年邁,常會回家看看的只剩我這個排行老么的唯一女兒。
桃園要蓋捷運,娘家的房子被徵收,我媽領到一筆補償費,我那些許久不見的哥哥們又出現了,七嘴八舌,將我媽的錢領走,分掉,就不管我媽了。這些事,阿俊全看在眼裡,他皺眉,但不說話。
「我要媽搬到我們家住。」我態度堅決的告訴阿俊。「小云去台北念大學了,她的房間是空的。我跟她提了,她說好,歡迎阿嬤到我們家住。」
聽我這麼一說,阿俊沉默。我原以為他要說什麼的,這讓我有點意外。
娘家的房子被拆除的前夕,也是住在桃園的阿姨顧慮到我要上班,主動跑去幫媽媽打點,將家具處理掉,其他能用的東西能送人就送人,還先接我媽過去住。這樣最好,世界上唯一能安慰我媽的人,只有她的親妹妹。我很感謝阿姨,我自己從小到大很會跟我媽拌嘴,一直是會讓她傷透腦筋的女兒。
半個月後,我媽搬來了,阿姨親自開車載她來的。我媽的行李不多,就剩兩只大的舊行李箱。
「房子拆了,什麼都沒有了!」我媽看到我,不免還是念念有詞。我知道她飽受衝擊,但是一時之間,也擠不出什麼話來安慰她。
此時,意外的,阿俊也早早下班,抱著一個木框玻璃展示盒走進來,額頭冒汗。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我媽,看見阿俊手上的物品時,馬上跳了起來,神情激動,淚水奪眶而出。
「那裡面是瓦,真的是瓦,我們家的瓦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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