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記憶藏寶圖】宋大一／厚臉皮

2024年12月12日星期四

【記憶藏寶圖】宋大一／厚臉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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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/12/13 第5821期

精彩內容

◎心情札記

【記憶藏寶圖】宋大一／厚臉皮
朱靜容／成就感多少元？
【青春名人堂】騷夏／勤花

心情札記

【記憶藏寶圖】宋大一／厚臉皮

文／宋大一/聯合報

厚臉皮。圖／siglooq

丈夫是個愛吃肉的人，從前家裡我掌廚，餐桌上是蔬菜、蛋料理加一道肉食，他總嫌肉量不夠。隨著兩個兒子愈養愈大，三個臭男生群起抗議，於是丈夫開始自力更生學做菜，當然以肉類料理為主。

孩子的爸從漢堡排做起，在牛絞肉中加入雞蛋、碎洋蔥與調味料，攪拌均勻，拍打成肉排，下鍋煎得滋滋作響。漢堡排吃起來鮮美多汁，兒子們對老爸投以崇拜的目光，一口氣吃個精光。先生在孩子一次一次吹捧下，漸漸從我手中奪去大廚的位子。表面上是他獲勝，但我樂得輕鬆。

友人介紹我們位於內湖的美福超市，前去光顧，發現品項雖不比大賣場多，但無論肉類、海鮮、蔬果、橄欖油、巴薩米克醋、零食……樣樣都是精選。我與先生在牛肉區打量著每片牛排的油花分布，兩個小鬼頭跑去試吃攤位一家一家排隊。商場不大，我一抬頭就能看到孩子在哪裡混飯吃，要離開時在一家香草豬肉的試吃攤找到他們。我說要走了，兩人手上拿著試吃的小杯子坐在原地不肯動，攤位上的阿北笑笑地說：「來，我再一人涮一杯給你們，就要跟媽媽回家喔。」孩子圓圓的眼睛盯著他，一臉期待地點點頭。阿北一人涮兩片豬肉再加一點壽喜燒醬，兒子們吃完心滿意足地離開。

兄弟倆賴在攤位邊不走

這裡的牛排果真CP值高，水果也不錯，可畢竟不是天天過年吃大餐，所以約兩三個月才會去一次。每次兩個小子都到處試吃，裡頭就屬香草豬肉攤的阿北最大方親切，兩人便都賴在那邊。阿北一邊招呼客人，一邊順手給他們一人一杯豬肉或丸子。我也試吃過，豬肉品質確實特別好，沒有腥味，只要涮的時候掌握好火候，吃起來又嫩又鮮美，但價錢比市場貴三成左右，實在無法次次都買。由於沒有捧場，我很不好意思地拉兒子離開，可那兩個人就是叫不動，阿北笑笑地說：「沒關係，你們去逛，小孩我幫忙顧。」之後每次去孩子都大聲叫「阿北好」，就待在攤位不走了。我時不時心虛地探頭看看孩子，與阿北偶爾眼神交會，他便會揮揮手示意要我放心，我則是很羞愧地回過頭，要結帳了再到那邊領兒子，而離開前總會又得到一杯。

我問孩子：「你們今天各吃了幾杯？」他們說：「六杯！」一副很高興、賺到了的樣子。喔，天啊！我拍了一下額頭。

沒活動時香草豬肉真的有點貴，但只要有特價我一定購買，阿北從來沒有一點不悅，甚至對我說：「妳去逛吧，放心，我跟他們是好朋友。」難以置信，這樣的關係竟然持續了四年多。

之後碰上疫情，賣場不能擺試吃攤位，可等疫情過後其他攤位如冰淇淋、雞湯、茶品都回復從前，就是不見阿北身影，攤位上也沒有別的試吃人員頂替他。某次我們下午去超市再度見到他，孩子們非常高興，阿北也說：「好久不見，來，我趕快涮幾片給你們吃。」他說現在只有假日下午在這邊，所以之前和上午去的我們錯過了。久別重逢，我提議：「你們跟阿北拍張照吧！」拍完阿北跟兩兄弟互加LINE，要我們把合照傳給他，下次來前可以問他是否有班。

離開前總要乾一杯豬肉

算一算也有五、六年了，從幼稚園吃到小學中高年級。有天大兒子突然問：「我們每次試吃那麼多杯，阿伯會不會虧錢啊？」我心想：謝天謝地，你終於良心發現了！我說：「虧錢是不至於，但一般攤位都只給試吃一杯、一匙，沒有人像阿北那麼大方。而且你們賴著不走，臉皮很厚，我拉不走你們，只好裝傻自顧自地逛賣場，我們全家都很厚臉皮！」弟弟也聽懂了。此後，他們見面只吃一杯、跟阿北寒暄幾句，就跟著我去挑牛肉、水果，期間阿北揮揮手說：「再來一杯啊。」孩子便又被喚過去了，離開前總要再乾一杯豬肉。

孩子們上了國中，阿北問：「有沒有交女朋友啊？我十三歲就交了。有女友的話帶過來，我請你們吃旁邊的牛肉麵。記得喔，帶來給我看看。」就這樣，厚臉皮的試吃還吃成了朋友！

最後一次遇到阿北，大兒子九年級在準備高中會考，他說：「來，今天除了試吃再送一盒豬五花給你加油。考上前三志願來領兩盒、公立高中領一盒！」一起拍了張阿北頒「豬肉獎狀」給兩位學生的照片留念。

後來大兒子會考放榜，考上建國中學，我讓他把榜單的截圖傳LINE給阿北，並轉告媽媽要請他吃飯。阿北讀後馬上打電話來：「哇，你好厲害啊，我好替你高興！阿北提早退休了，現在比較常待在南部，去北部再跟你們說。」沒能馬上約見面有點可惜，很想一同分享喜悅順便敘敘舊。

之後再去賣場沒看到熟悉的身影，我們一家總覺得少了些什麼，有點失落。不過，能南北兩邊跑就代表身體依然健朗，想到這也就放心多了。只是……阿北，下次見面記得要帶兩盒豬肉來喔！

朱靜容／成就感多少元？

文／朱靜容/聯合報

壓下馬桶沖水桿，水聲嘩啦啦響起，來到最後一顆音符，止水裝置應該要如揚起鈸的手，迅速撞擊出悶悶的「碰」一聲，然後準確地將出水口蓋住。可是這名樂手卻失了準頭，沒扣合圓孔，水依然湧出。一曲沖馬桶樂章，尾奏當副歌詮釋，鬼打牆似地吐著沒完沒了的汩汩水聲。

掀開水箱蓋仔細研究結構，了解沖水原理，也找出漏水肇因後，決定先把止水皮卸下來。網上搜索學習，買塊新的替換即可。不貴，四十元左右；不難，自己動手就行。

問過家人後得知，這玩意半年前剛換過。哇，一塊塑膠從生產、使用到遺棄，壽命竟然只有一年半載，卻要在地球上「死」很久、很久。

想讓它「活」再久一些，把玩細看這只並未老化的黑色錐狀膠皮，漏斗結構有開口，似乎往內塞點重物，就能把漏水管套得更緊密些。從孩子玩具桶裡找出幾顆大彈珠，餵進止水黑膠皮的肚子裡，放進水箱試了試，成功。

喜不自禁地原地起舞，不過省四十元的成就感，怎麼能讓人如此快樂？

德國奇幻小說家麥克安迪寫過一則故事，描述孩子城因為禮遇三位魔術師，得到一項神奇餽贈：今後所許的願望全都能實現。照理說，城民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，是嗎？

心想事成，多好的一項祝福呀！可是，故事中的孩子卻漸漸失去笑容，讓他們鬱結的緣由是什麼呢？我恍然明白，微妙的成就感是迎向挑戰、解題過程中提煉出來的，無法用現成品取代。

按下沖水把手，嘩啦啦──碰！又一次為自己小小成就奏樂啦。

【青春名人堂】騷夏／勤花

騷夏/聯合報

種花後習得不少新詞，例如「勤花」，代表這花開得很勤的意思。一朵謝了以後，枝枒另一頭再接再厲，一朵接著一朵，這樣接連開獎，我當然種得很歡喜。

「這棵菊冬至很勤花。」誇的是花，順道也誇到種花的人。看到勤這個字，而且用來形容植物，我感到耳目一新。勤學、勤勞、勤勉這些字眼，在現在這個標榜躺平的時代，似乎有種過時之感，腦中開始演算各種情境：勤勞的人種花一定會勤花嗎？假使有個懶人種到勤花，這樣花還是很會開嗎？

種花使人快樂，快樂到每次開紗門往陽台澆水的時候，總是人未到聲先到，會對外面的花草說：「大家好，我來了。」澆水、落肥、洗葉（有助驅蟲），一旦專注起來，彷彿進入精神時光屋，完全忘了時間。植物能感受到我的快樂嗎？我很想知道答案。

勤花是擬人法，科學一點來說，指開花性高。花會不會開，變因太多，除了人為因素，植株品種和環境影響皆很大，通常日照多開花性高，但又要防過熱與曬傷。勤花的反義詞我認為是徒長，枝椏只抽高，這據說是光照不足，植物為自己找出路。

花農告訴我，他許多客人在陽台養茶花養得比在田裡還好，像是在都會公園裡的鳳頭蒼鷹少了野外天敵那樣。動植物善於適應，不過養在都市有都市的問題，比如我的花種在高樓的陽台，風切效應常令盆栽翻倒，照顧者除了日照還要考慮風。因此，每次選購植株的時候，心裡的那把尺即是比照免票兒童身高的一百一十五公分辦理。

當我還是個身高一百一十五公分的幼苗時，算是棵「勤花」嗎？回想小時候，我讀書算是軟爛散漫，常被大人囑咐要勤學、要勤勞、要勤勉。看來，我在他們的眼裡和「勤」有點距離。

如果說，種到有產值的花，會讓人較有成就感。那麼，栽培到不太開的花，這樣的花值得愛嗎？我認為這已經不完全是種花的問題了。

勤花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，勤花代表瘋狂消耗養分，若沒有時時補充肥料，多產的代價就是耗弱甚至逼傷自己。這樣說來，不勤的植物或許才是放過自己的養生能手，美德由他人去說。

訊息公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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